杰弗里·希尔：他带着殉难者的王冠
本文经译者周琰个人公号 山水诗艺 授权发布。
“杰弗里·希尔是最近70多年中最伟大的英语诗人之一，时间可能会证明他是最伟大的。”
杰弗里·希尔与妻子爱丽丝·古德曼
耶稣受难赞美圣歌
他如此疲倦几乎难能听到圣歌的曲调：
他感觉被囚禁在一个寒冷的地域，
在那里他的大脑麻木精神孤绝。
1
报答这天使
他发红和饥渴的脸
俯向它从中升起的
献祭。
这是悲伤之主
爱洛斯他无怜悯
于任何人；那是长着疮的
拉撒路。
2
而你，那有着温柔而寻觅的声音的人
从我迷失的睡梦中拽出我，
那将我举着贴近你的心的
我将信赖地休憩在你的选择的黑暗中：
为你着迷我选择没有选择，
在你之中得以圆满我不再寻求追问。
现在，你将我留在熄灭信任的恐惧中，
在荒寂中我的罪恶欢庆。
因为我热烈多情于是你带着痛苦
抵挡我的欲望；因为你似乎毫不动情
于是我从所有我将赢得之处退败，［1］
在遗忘之上伤害我自己，
错误的心醉神迷，你在真实中将其支撑
就像你支撑你的十字架上的每一个物件。
3
来吧救主［2］，但不是在我们的时代。
基督从死中复生，远非这个世界。
我们喊叫“Ave”［3］；回音却返回。
肉欲之爱［4］是我们的居留之地。
4
哦光中之光，无上的喜悦；
让我们羞耻的我们唇上之恩典。
时间栖息于这样的金色的手腕；
我们的羸瘦是我们的奢侈。
我们的爱是我们想要拥有的；
我们的信念是我们的节日。
5
令人惊呆的梦中悲伤的形象，
我心中天然的悲伤的袭梦女妖［5］，
那时缠着我；你那不愿在某些时间的空白中
抛弃你的爱也不愿失去他的。
你带着她的名字的全部许可而来
告诉我你是我的。但是你不是
她也不是。我自己的呼吸会被
她们的游戏中呻吟的无呼吸的影子伤害吗？
它会。地狱最好的那些社群
确认此事，由他们所知道的唤发：
完美的愤怒被完全体验
正如忠诚所要求，点点滴滴，
正直模仿它自己的坠落
以感官的禁欲和哀愁盘旋。
6
这是百合之火的灰坑，
这是一张张长桌上的质问，
这是自我在自我中的真正婚姻，
这是欲望愤怒的孤独，
这是淫秽相许的合唱，
这是最纯洁的赞美独一的声音。
7
他被心醉神迷而伤害。所有的
伤都是他自己的。
他带着殉难者的王冠。
他是暴政之主。
他是跳跃的人的主人，
混杂的团伙。
陶醉在占卜中［6］
他是惜别辞的悲泣者。
8
音乐幸存，谱写她自己的天空，
诸多音调的天使，美杜莎，天上的女王，
当我们以真正的叫喊诱引她
银色覆银色让它自身颤栗成冰。
《圣经－诗篇》6，32，38，51，102，130，143
策兰《言栅》中的同名诗：
http://harpers.org/blog/2008/03/celans-tenebrae/
荷尔德林的Patmos：
Nah ist / Und schwer zu fassen, der Gott
注： ［1］中世纪以来诗歌传统中不可抵达的爱人形象［2］来吧救主，Veni Redemptor， 出自米兰的安波罗修的拉丁圣歌“来吧，诸国的救主””Veni redemptor gentium" (Come, Redeemer of the nations) 。圣歌在十二月十七日至二十四日降临节的时辰祈祷中吟唱。希尔的诗句去掉了gentium（nations），跟以but not in our time，意味着救主并不降临尘世（诸国）和我们的时代。http://www.preces-latinae.org/thesaurus/Hymni/VeniRedemptorG.html［3］Ave，拉丁语：欢迎，一路平安，万福玛利亚。 ［4］肉欲之爱，Amor Carnalis［5］袭梦女妖，succuba，降临一个男子梦中并与其性交的女妖。［6］占卜，augury，特指根据鸟的飞行占卜。杰弗里·希尔
雪莱之死
1
凝滑而下；晶莹的泪珠的残余；
并且，又咸又刺痛，吹拂在一片干涸的大海上，
太阳照耀的抬起的一张张脸。
那儿有安德洛墨达
以浅浮雕描绘，照时尚的样子。
'他防护的眉毛下警惕的眼睛'
穿过有毒的昏热的海物，珀尔修斯
前去—堵住的剑，明亮，无目的的镜子—
没有什么可以去击刺或使之目眩而迷
在泛着白沫的浅水中。
2
条条大河带到低处。大海
带走;
空无所有，吸回，它的珍珠和鸟迹预言。
雄鹰或猛禽搅动新生的天空。
在雕像上，不变的商业
和精巧的爱的容貌上，覆着煤烟。
大地散发水汽。公牛和硕大而沉默的天鹅
带着他们恶名卓著的叫声挤进生命。
4
政治家知道愿景。以及，并非孤例，
从事艺术的人从死者的石头中戳动他们：
我们中有些人听到死者说：
死人是我这周的痴迷
可是也会被揭走。在夏天
雷电会闪击，或者，就像
远方调整的震颤，从我们一直传递到
遥远的另一边：不管如何神圣化又如何
被它真正击中的神圣化。许多人死去。奥斯威辛，
它的焚尸炉室和石灰坑
一半已被抹去，是半死的；油脂渗透的大理石中
不可置信的寓言。
有时，有必要显示
耶和华善怒的方法
它创造鲜血鉴赏家，被毁灭者。
有时似乎要解释是不寻常的。
“他是一个诗歌圣人和斗士，在朝向诗的真理改革运动中他绝不会后退一寸。他那句‘上帝是遥远的、困难的’突然就照亮了一切，就像闪电。”
天使报喜
1
那词语曾漂游异乡，现已回返，一幅晒黑的面容
从它在变硬的泥潭中非实相的存在回返。
清洗已经变成杀戮，回报
是可触摸的，公开的，摸起来干净。
和野兽们的呼气保持距离，
不情愿的拥吻和胖乎乎摇摆的卵
（每个标本瓶中都装满柔弱的卵）
寻找者和治疗者［1］坐在肉的面前
非常满意。这样珍贵的东西被吃下
肉身穿过湍流灵魂
让自身发紫；每只眼睛完全压扁而顺从
而所有出席来拉小提琴或弹竖琴的
为了好上加好，用一口口最美味的供奉
让他们讲究的嘴巴有滋有味。
2
噢爱啊，纯粹每日折磨的主题，
永远被抵押以被赎回，
为慈善而展出自己；确信
身体不过是糟糠和粪便。
根据律法进入这些死亡，
噢被侵袭的女人被占据的人子们。异国的诱惑
破坏我们的克制；士兵有他们的出和入［2］
大批死去。最优秀的野兽们
以他们多彩的血塞满排水沟。
我们的上帝散布腐败。牧师、烈士，
列队向着这专横的主题行进： ‘噢爱啊，
你知道什么样的痛苦得以成功；警惕吧；努力
在你的朋友中认出那被诅咒的。’
［1］治疗者，原文curer，也可以是熏制鱼肉的人。［2］参考《诗篇》121:8 ：你出你入，耶和華要保護你，從今時直到永遠。
译后笔记 ［1］布鲁姆认为这首诗是希尔单独的诗中最好的一篇，代表了他早期基本诗歌集的主题和写作的过程。［2］希尔在谈论自己这首诗时说，“第一行的’那词语’是让诗得以写出并取得理解的冲动。诗的宴席之前的诗......我想我在这一部分要说的，诗我不相信那个词语。而事实是我写了那首诗，意味着我仍然相信词语。”接着，他又谈到这首诗的最后一节（ ‘噢爱啊，／你知道什么样的痛苦得以成功；警惕吧；努力／在你的朋友中认出那被诅咒的。’），那充满怀疑和否认，辛厉而无情的对痛苦与爱的断言：“但是我想让这首诗有一个充满怀疑的结尾；而一切都是充满怀疑的。”
Nicholas Lezard谈这首诗时，说希尔所写的爱，常常让人不明爱是指一个特定的人，还是爱的观念，实际上希尔所指的实为前者。 引自Nicholas Lezard2013年11月20日在英国《卫报》发表的对希尔的诗选集《破坏的等级：1952-2012诗选》（Broken Hierarchies: Poems 1952-2012 ）的评论。
杰弗里·希尔
上帝的那座小山
下面，那河仓皇奔流就像一只山羊
踢开石头。大山跺脚，
摇晃，仿佛刚从恍惚中醒来。而我
被一团声音关进一阵突然的静寂中。
我以为雷电已经撼动了天庭，
一切如此寂静。而天空被那让空气
凛冷的火焰开裂犹如镌刻。
我等待那未被给予的词语，
幽禁在纯粹力量之境，
受制于星星的压力；
我看见天使们苍白的稻秆一般升举；
我不能站在这些随风飘荡的眼睛之前
于是坠落，直到我重新找到世界。
现在我缺乏恩典来讲述我所见到的事物；
因为尽管头脑塑造词语却没有语调。
又有谁会对这块石头进行手术？
两首圣歌调序曲［1］
依照保尔・策兰的曲调
1. 万福，天使主母
那是一个失去的国度
有一个国度名叫失去
它在我们的头脑里安宁。
月亮，在寒霜上圆满，
赋予这些石头脑袋生气。
“盯视”这个动词的情绪，
分裂了自我，共轭
空中的冰晶面，
光镀釉光。
看着我们，天上的女王。
我们的孤独飘过
你的孤独，七颗
死星在你的天空
2. 在你限制之前
我们将回家，到棉线中
矢车菊啊你这顽强开放的花朵
你在那儿啊桤木榉木你这蕨类，
我遥远的家你在盛夏亲近，
遗失的起源的新鲜痕迹。
黑樱桃银白地挂着，
李子丛每一道裂缝中钻出
虻虫虹吸绿色粪土,
粘在它们嫁接处的甜蜜上：
不朽的无常，一种
“恍若他者之感”，自我理解，
心灵中保持忠诚成长
就像木头上青苔幽明。
［1］标题原文chroale，指德国路德宗教改革教堂所唱的圣歌。
杰弗里·希尔
纪念简·弗雷泽
当雪像羊一般躺在羊圈里
而风去每一家门口乞讨，
远山因寒冷而青黛，
一块冰冷的尸布盖在沼泽上，
她守护着这围困。每一天
我们看着她扫过死亡
像一只强健的鸟飞在猎物上空。
房子里满是水壶的水汽。
潮湿的窗帘粘在窗台上
将时间封闭在外。她的身体冻结
像是要冻住我们所有人，并将创造
和一种发昏的安歇链索
她在世界骚动前死去。
在三月冰放开溪流
水弄乱太阳的发丝。
死去的球果在桤木树上摇动
死亡来到桤木树上摇撼。
給哈特·克莱恩的即兴曲
你什么也读不到除了通过欲望。
1
超我栽进傻瓜饱学之士之网。
还有什么。
这必须是一场欢呼不绝的秀。保持身姿。
去贫民窟找朗姆酒和伦巴舞，麻木的兰波，
他这个土地绘图员，假释的空想家，
查看空间的地面导引人，贩毒者，
霓虹灯艺人，交通演说家，
预言的黎明发动的
枯瘦悬臂。一个值得去看的景观：
他，荡钟人和教区钟楼的圣徒们，
断续而粗鲁地敲响钟鸣。
拖延症之死亡应当适时，
发表他的名字，流亡之汇款人，
感化我们的浪子在书中复苏。
2
星条旗招展时看起来最好
钴青色的天空下在慷慨陈词的风中
僵硬如一块变形的木板；国民警卫队
在战斗警备中，半驯服的兵器；
首脑的顾问们，失去性功能的白人黑人，
善用双筒望远镜也这般显摆；
他们的照片脸都为简单的目的照亮，
他们公众的自我是圣所，隐秘处；
他们的私密是事件的秘密；
战争的钥匙像那一团伙
充满情感的小小传家宝一般赠予。
诗人不可靠，最不可托付給
宏大责难的文稿。总而言之
你操了我们，哈特，你和你小丑马屁精的史诗。
3
这些念头不明智地高高张展。太多《美国读本》［1］
的调子，自由
安全地列在单子上，它崭新的老牌大宅
闪亮的灯火通明的有着大门的污秽。把他抛进去——
'抒情告白猛扇了废话检测'——
我们的自我控诉的游吟诗人：赤条条的百加地人
和水手们！异性恋养育了他；
为那个婊子他尽力表现。我跟着
那爵士一路而去，急旋着那模糊的刻度盘
好追上罗斯福。承认吧，尽管我们在他的第一个词语前
就一头栽下，忠诚的老伙计忧郁症
一直折腾我们。我们曾是
何种弃物，婴儿期就被偷走。
你什么也抓不到除了通过欲望。
［1］《美国读本》，惠特曼未完成的关于美国的鸿篇文稿，原作为讲稿而写。
杰弗里·希尔
创世纪
1
迎着雄风我大步行走
呼喊上帝的奇迹。
首先我带来大海
压在陆地的自重上；
浪花在我的祈祷中舞动，
大河卵生它们的沙子。
溪流富含盐质而饱满的地方
坚韧而执拗的鲑鱼奋力游动，
在浪涛的引力下，撞击落潮，
好抵达上面平稳的山峦。
2
第二天我站立着并且看见
鱼鹰脚爪扣起一头扎下，
沿着水岸飘洒血迹，
把活生生的筋腱坦露。
第三天我呼喊：‘当心
柔声的猫头鹰，雪貂的微笑，
夜鹰在空中从容的俯冲，
冷酷的眼睛，身体环箍如铁，
永远唯杀戮是图。’
3
而在第四天，我宣布放弃，
这野性不知悔改的泥胎，
如同给人一个巨大的谜语
建造水造的利维坦，
让翅膀修整伸展的信天翁
急掠过大海的灰烬
在摩羯座和零度子午线相交处，
徘徊萦绕的不朽——
像不会凋残的树上
为魔法护佑的凤凰所拥有。
4
凤凰寒霜般冰冷地燃尽；
就像一个传说中的幽灵，
那幽魂之鸟变得狂野，
抛掷在无意义的大洋上不知所踪。
于是，第五天，我又转向
血肉之躯以及血的痛苦。
5
在第六天，当我匆忙
奔驰在上帝的杰作上，
用马刺我拔出马的鲜血。
我们靠血而活，热的，冷的，
蹂躏或挽救世界：
没有无血的神话能够长存。
而借基督的血人获得自由
尽管他们的尸体紧裹在尸布中
在大海粗野的怒击下；
尽管大地在她的重量下
碾碎不能承载光的骨头。
杰弗里·希尔
《爱之凯旋》第二十三节
还有何遗留？你尽管问。建造
还是毁坏？还有一些可怜的
装模作样的选择，不管你是建还是毁。
而《诗篇》——它们存留；以及欢腾的
悔恨的吟唱曲儿，现世的敌对。
毁誉参半，最坏
被记着、最少被理解的方式。
加上政治嘲讽。加上神仆的挑战
无可争辩的语法。
如果不是智慧，那么
是接近的东西。如果不是信念，
那么是通过它使得给予信任
变得可能的东西——如果只是对以塞亚
预言受苦的仆人；如果只是忠贞的女人
的例证，路德和纳奥米，
如她们其人，如伦勃朗所见的她们，
变成寡妇的世世代代，不可收回的
你几乎想不起来的
与亚伯拉罕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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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弗里·希尔，1932年6月18日出生于英国伍斯特郡，1971年出版了重要的散文诗集《莫西亚人的赞美诗》；在2013年出版了《破碎的等级结构》，这部诗选集是他60年诗歌创作的总结，也被《泰晤士报文学副刊》评为“第一重要的作品”。作为一名在战后欧美诗坛享有重要地位的英国诗人和评论家，希尔的诗集和长诗屡获欧美知名文学奖项，这其中包括怀特布莱德奖（Whitebread Award）、乔蒙德利奖（Cholmondeley Award）、格里高利奖（The Eric Gregory Award）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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